标题:《野狼disco》风靡中国 向香港80年代致敬
作者:王夕子
日期:2019-12-20 16:12:55
内容:

宝石Gem

 
宝石Gem的《野狼disco》

中国东北说唱歌手宝石Gem的《野狼disco》成为「二零一九第一神曲」。这首混杂东北方言、蹩脚粤语唱词的土味歌谣,弥漫着八九十年代香港流行歌气息的曲风,以中国八零后的集体回忆缅怀着消逝的时光。

站 在二零一九的尾巴上,没有多少人记得半年前那档名叫《中国新说唱》的中国网络综艺,即使它的前身是曾经席卷两岸三地、将「嘻哈」两字带入中国千门万户的 《中国有嘻哈》。但同样是二零一九年的中国大陆,无论年龄为何,只要还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网民,你都无法错过一首在《中国新说唱》中唱响的「神曲」:《野狼 disco》。这是一首裹挟了挥之不去的中国北方乡土气的歌谣,它混杂了东北方言rap、弥漫着八九十年代香港流行歌气息的曲风、发音全靠联想的蹩脚粤语 唱词和「左手画个龙、右手画彩虹」(歌词)的复古舞蹈动作,令人不自觉地在乐声中或尽情摇摆,或潸然泪下,形成一幅交织着哀叹和致敬的怪异图景。

贵 为短视频平台「抖音」点击量超四十亿的「二零一九第一神曲」,《野狼disco》是中国大陆说唱歌手宝石Gem(真名董宝石,又称「宝石老舅」,老舅是东 北方言,指最小的舅舅)的得意之作。出生于吉林长春的董宝石是个八零后,二零零三年踏入说唱圈子,被视为中国东北说唱歌手的代表,虽不以音乐维生,仍一路 摸爬滚打。二零一八年和二零一九年,董宝石连续两次报名参加《中国新说唱》,期望在「全民嘻哈」的余波中当个弄潮儿。

虽然节目中并没有什么 一举夺魁的奇迹降临,董宝石最终还是被淘汰,但舞台上的《野狼disco》却莫名其妙地撩拨了听众的心弦,成为节目中突围的黑马——台湾「舞王」罗志祥在 《野狼disco》的乐声中起舞,年轻一代的香港演员陈伟霆为《野狼disco》中的粤语唱段献上原汁原味的配唱,中国人民解放军火箭军则改编了《野狼 disco》的歌词,靠短视频趁势宣传国防实力。「土味十足」的东北说唱,似乎迎来了意外的胜利。

神曲折射社会群体心理

因歌 曲唱法刁钻、歌手表情丰富产生猎奇感的《忐忑》和配合中老年广场舞带来普及性的《最炫民族风》、《小苹果》,以及藉亚文化传播平台彰示青少年迷茫心态和小 镇青年焦虑的《我的滑板鞋》,还有依托抖音、快手等短视频平台疯狂传播的《学猫叫》、《我们都一样》,过去的近十年里,全民传唱的「神曲」诞生速度越来越 快,数量越来越多,对待「神曲」的态度亦出现两种分野:有人将「神曲」视为「娱乐至死」浪潮中的产物,指出「神曲」彰示了当代文化生活的低俗,令人们在无 意义的声色犬马中不断沉沦;也有人对「神曲」本身进行解读,认为「神曲」看似俗气的歌词与曲调,本质上是群体心理、社会现象的折射。

《野狼 disco》一炮而红后,乐评人「耳帝」称这首歌「唱着的是带有幽默感的回光盛景,听到的却是深深的失落与苦涩」,这份颇有过份解读意味的解释,显然上升 着《野狼disco》风靡背后的文化意义,但却精确点出了这首歌「让中年男子在乐声响起的那一刻潸然泪下」的动因:它那充满地域性、欢快但略显粗俗的歌 词,缅怀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已经消逝的时光,重振了一代东北青年(如今已近中年)的雄风,用中国八零后熟悉的集体回忆,试图在青春渐逝的今天重塑自我认 同。曾被视为未来主人翁的八零后,如今从蓬勃的青年逐渐变成了手拿保温杯、面临脱发困扰的「油腻中年」,曾经风靡一时的「野狼王迪士高」(九十年代中国迪 厅金曲)也早已被人遗忘。但是在这首歌里,他们变身为彻夜纵情的迪厅大哥,随着天花板摇晃的璀璨灯球,消解着年龄渐长带来的焦虑,和社会话语权降低的隐 忧。

《野狼disco》除了在说唱歌词中使用如BP机、大哥大、小皮裙、霹雳手套等充满八九十年代风味的意象外,其画龙点睛之处,在于说唱 部分之间穿插的粤语唱段:「心里的花\我想要带你回家\……你是最迷人噶(嘅)\你知道吗」,歌手所使用的广东话绝非正宗,甚至当中很多咬字都充满「想象 力」——除两广地区外,大部分中国大陆民众均不通晓广东话,他们在演唱香港流行曲时,往往利用模仿、标注汉语拼音和联想的方式记忆歌词。「管它标准不标 准,反正唱粤语歌就觉得很特别。」有网友在听过《野狼disco》后这么说道。泡迪厅跳disco,混录像厅看香港电影录像带,用不标准的广东话唱香港流 行歌,是中国大陆八零后心目中的「光辉岁月」,甚至在中国东北,还有所谓「三室一厅」(游戏室、台球室、录像室、歌舞厅)的说法存在,这当中,香港流行文 化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。

香港曾是大陆青年都市想象

从录像厅走出来满身烟草气味的少年,心怀着成为许文强(港剧《上海滩》男主 角)、小马哥(港产片《英雄本色》男主角)的梦想,转身跟着音乐扭动着尚未发育完全的身躯,「在心口画个郭富城」(《野狼disco》歌词,指郭富城《对 你爱不完》舞蹈动作),便瞬间化作叱咤舞场的乱世巨星。这些闪光的记忆,混杂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人对于当代都市生活迫切的渴望,彷佛只要唱完这首听也听不 懂的歌,自己就能一步跨入电影电视剧里主人公的生活,与所有的不堪回首作别。而头顶光环的香港,曾是这一代人对于「大都会」最触手可得、却也遥不可及的想 像。

当年幻想成为许文强的年轻人,如今只是万千「董宝石」之中的平凡一个。而今时今日,似乎已经没有人再把「成为谢霆锋」或「成为容祖儿」 当成自己的人生愿望。在不久前的一场音乐综艺节目上,香港流行金曲时代的余晖、歌手李克勤与中国实力派青年歌手周深一起改编演唱了《野狼disco》,令 不少人大跌眼镜,认为他作为严肃歌手,演唱这种不伦不类的神曲是自降身价。殊不知,早在数年前,天王巨星刘德华便顺应潮流,献唱一首《咱们屯里的人》—— 这首东北风味的歌曲之所以走红,也是因为原唱歌手模仿刘德华的唱腔、咬字,用极其不正宗的广东话演唱,吸引了刘德华本尊的注意。刘天王的看似纡尊降贵,实 际是文化融合过程中的必然,看客大可不必哀叹「新不如旧」或「黄金时代终结」,任何所谓「黄金时代」,都无非是一种定义而已。

二十一世纪即 将迎来第三个十年,人们对互联网时代催生的流行文化的态度,越来越像观赏盛大的烟火表演,在绽放的那一刻,便已经预见了它的消散。创造《野狼disco》 的董宝石说,他很清楚自己的歌曲「过不了几个月,便会被下一首神曲所取代」。但我们仍应感谢这首歌曲的存在:它朴实、幽默而忠诚的记录,让我们在快速变换 的世界里,拾回了失落的时间。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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